只是风

以卵击石,在高大坚硬的墙和鸡蛋之间,我永远站在鸡蛋那方。

                                                                                              ——  村上春树

这个春节无遗是独特的,然而激起我心中波澜的竟然是和婆婆之间的一次对话。

我和婆婆间的对话越来越少,连关于孩子的都开始变少。婆媳关系似乎是大多数家庭的无法安放的话题,我当然也不例外。虽然我自以为很会处理关系,然而在这方面我也举了白旗,而且年龄越大,越开始鄙视讨好型人格的自己。我第一次在某篇文章里看到讨好型人格这个词时,心里一阵热一阵凉。我从小就特别在意身边人的关系,源头也许是因为小时候母亲会突然不跟父亲说话,有的时候冷战很长时间,要靠我传话,我就会很不满意母亲,她为什么性格那么个色。然而,随着她的离去,随着自己开始在家庭扮演她的角色,我竟然越来越理解她。做为家庭中的女人,要做很多的家务劳动,而当时的父亲要么好几年在深圳停薪留职赶着那个年代公务员下海的风潮,在家的时候呢要么就去打麻将,要么就喜欢招朋唤友喝酒聊天,当然他有他的优点。但是母亲当年自己要上班,要照顾孩子,照顾家,爷爷奶奶都是在家生病过世的,她那么勤劳,家里从来一尘不染,也从来不出门打麻将。我成年出来工作后,她总是很自豪的对我说,从来没有一个晚上让我一个人在家的。是的,当时,家家户户都打麻将,而我妈几乎不去,我当时内心觉得她太不合群,同事们也这样说她。现在想想,她内心只是为了让孩子不一个人在家,这其实就是一个妈妈最朴素的想法和付出。当然,她可能不善于沟通,在一次两次说完发现没有用时就选择沉默。这个春节,突然有这么大段的时间在家,我就一个角落一个角落的收拾,擦洗。很多次蹲下,很多次用水,我都想起我妈。以前我总是说她,没事休息会儿,别总干活,她会回答说,就完了就完了,干活也是锻炼身体。抱着这样的观念,我在擦洗时也会感到愉悦。而沟通这件事,一次两次无果时,我竟然也开始选择沉默。是的,长大后我便成了她。

回到和婆婆的那次对话。对话是关于疫情的。我们之间的话题越来越少应该是源于互相的不认同,根源应该在于不同血缘却要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妈妈去世时她和我公公的冷漠寒了我的心,当然也有可能是我要求过高,但是那之后大家就更加相敬如宾了。我心里是自知老人带孩子的辛苦,而且好几年如一日的含辛茹苦,对这个小家庭的贡献是无法衡量的。然而一次又一次的观点不同,甚至互相置气,结果只能疏远。这次疫情并没有带来更多的话题,他们会相信飞机撒药之类的文字,而我也没有兴趣去迎合或者纠正。可能是因为要开工,那天饭后说起疫情,怎么就说到湖北籍的房门被上锁。我是愤然地说起这件事,我看到这个帖子时心里是无比震惊的,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事情,但是没想到婆婆竟说就应该这样,争辩几句后她依然很激烈,我说那如果是您呢,她说,我不会出去呀!听完这句话我就离开了客厅,而V当时跟着起哄挺他妈。我有点生气地说,如果是你也这样认为,那我就无话可说了,三观不一致,不说了,家里不谈政治。他还非要跟我继续说,他说这就是中国的民主,如果现在投票,上锁一定是最终的结果。冷静一点后的我意识到他可能是在圆场。关于讨论或者争论问题,我常常感到无力,即便是我无比坚定的东西,我也常常无法表达。

我不知道这次的事情是否牵扯到无法发声的弱势群体,或者说非常时期就应该用强硬手段,我无法辨明,只是觉得做为普通人无比珍惜一点一点来之不易的自由,哪怕只是意识里的。

今天值班,终于得闲,顺便记录一下假期的生活。其实就两个字,带娃。云子在这次回平江参加婚礼期间,几个晚上因为我要去医院,他则在家跟着舅公公舅娭毑打扑克牌,北方叫吃面包,平江叫楼梯牌,就是出到一样的可以收牌的那种,我竟然完全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的叫法。集中练习后他进步神速,回北京后天天打,爸爸,奶奶,爷爷,后来把公公也培训好了。所以这个长长的假期,他倒是不无聊,不出门也很high,随着对牌的熟悉,迅速学会了跑得快,甚至变成了大人们解闷的神器。小V5月份满两岁,这个年龄时时刻刻要粘着妈,一天叫几百遍妈妈。坦白地说,如果说对云子的耐心是120%的话,对小V只有80%。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反省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看了那么多有兄弟姊妹的人吐槽父母不公时,难道不是立志一定要成为公平的妈妈吗?云子从小牛奶重度过敏,粘都不能粘,有很多次吃了含奶的食物,浑身都肿了,瘙痒无比,让人非常心疼。记忆中,邻居给的小馒头,爸爸买的椰汁,幼儿园忘记标成分的发糕,这些都让小小年纪的他吃食物前都要问有奶吗?其实从这件事情上,我才认识到食物的成分标明有多么的重要,也许一万个人里只有一个人会过敏,但是如果这一个人是自己,就能明白受到侵害时是多么可怜。人类的进步哪怕是一小步都极其不易。

即便不沾奶,云子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必须要挠着才能入睡,最严重的一段时间应该是去年五月前后几个月,每天晚上痒得哭醒,有的时候多达七八次,每次要处理半个小时甚至更多,记得有一天晚上我实在没办法了,抱着脱光衣服的他坐在小区楼下小花园的椅子上,希望室外的凉空气能安抚一下他的身体,同时也是怕他的哭声把邻居们都吵醒,那天我专门看了一下时间,凌晨一点半。去了各大医院,看了很多医生,最后连小儿推拿都上了,七八月份正值酷暑,带着他做完推拿,又不能吹空调,走了一站地,找寻没有空调的公交车回家,最后好像也不得已。神奇且无法证实的是,零零散散做了三次推拿后,夜里好像没有那么痛苦了,出汗比以前多,突然间就能多睡一些时辰了。我始终不敢相信,几个穴位的挠痒式的捏拿,而且时间不固定地去了三次,就起到了效果,但是确实从去年夏天之后就好了很多,到了今年转年,特别是去平江那几天,晚上完全没有痒,孩子睡一晚一动不动,回北京痒了几天后又好了,直到现在基本不需要搓挠就可以入睡。这个过程,不记录应该也不会遗忘吧,实在是太刻骨铭心了,那些夜里云子哭完,小V哭,我夜里的睡眠常常只有两三个小时,情绪狂躁却无处宣泄,有时候就对着V发火,再加上那段时间父亲腰疼得厉害,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治疗方案,回想起来真是无比沉重的人生。再沉重也要前行。“我们在时间之中彷徨,从宇宙诞生直到死亡的时间里。所以我们无所谓生也无所谓死,只是风。”村上说的。

因为云子的身体原因,小V在月子里的后半段几乎都是跟月嫂睡的,醒来要吃奶了月嫂会叫我。月嫂走了后,基本是跟爸爸睡,我则是集中全力安抚云子,小V哄不住了时再去安抚小V。记得有一篇文章说起二胎是父亲参与育儿的最好方式,说得很在理。

是因为云子身体的原因吗?我会偏向他那么多?我也不知道。只是有时候面对小V的歇斯底里喊叫会不动心,甚至心烦,这在云子身上几乎没有发生过。码字是为了自省,还是要时刻提醒自己,尽全力做好妈妈。把0~3岁育儿方案拿出来复习,迎接Terrible Two。

假期还利用早饭时间看了《他乡的童年》,这是个纪录片,前三集看完非常不错,日本,芬兰,印度,后面还没看。我对教育和文学的喜爱是发自内心的,这么多年,越来越浓厚。虽然现在身处教育出版行业,已经是非常幸运,然而总觉得还有点距离。愿有生之年能多做一些相关的事情。

12 Feb 2020 , 写毕。